到达兰旗堡点名,宣传队少了两个人,一个是闫书年,在敌机空袭医院;一个是刘宁,至今没归队,情况不明。这两个人全是我的海伦同学。据张队长讲,全团各个单位情况大致如此,有伤亡但不大,没归队的是极少数。这对全团是一次考验。你想呀,这若是国民党军队,士兵大多是抓壮丁抓来的,在昨天晚上的分散行军中,肯定会发生士兵大量逃跑,使其溃不成军。话又说回来,国民党军队的长官也不会下达让士兵各自行动的命令。我军敢于发出这样的命令,是对自己部队有信心的表现从兰旗堡开始,部队总在沈阳南面转悠,并目变成晓行夜宿,有时睡到半夜,起来走出十里、二十里,换个地方接着睡。同志们议论说,从前打的是运动战,大踏步前进,大踏步后退,现在打起游击战来了,神出鬼没的。部队几次贴近沈阳城,到达这座大城市的郊区。听说,我们有个连队,天刚黑进入市郊一个小屯子,那里的国民党驻军闻风慌忙逃往市内,竟丢下一个炊事兵仍然在厨房做饭,我军一个排长带人进厨房,那个炊事兵头也不回,说:“菜就好了,别着急,马上开饭!”当他转身看清进来的是“共军”时,吓得目瞪口呆把手里的勺子都掉地下了。我们的排长说:“别害怕,饭做好了谁吃都一样!”于是这个连队在那儿吃了一顿饭。年春节,我是在收容队过的。所谓收容队,就是全团行军时掉队的人员,由负责收容的同志领队,跟随在大队人马后面慢慢走。收容队有两辆马车,病重走不动的用马车拉着。我是感冒发烧掉队的,还能坚持自己走。春节前两天,收容队驻进一个很大的村庄,买肉买菜张罗包饺子,说在这儿过年。离开宣传队,感冒还没好,又赶上过大年,就又想起家来。我兄弟四人,大哥、二哥和我都参军了,姐姐出嫁了,父母跟前只剩下弟弟妹妹。我家虽不富裕,但由于人口多,每到过节逢年,门口贴上春联,饭桌上能见着肉,大人们看看纸牌,孩子们放几声鞭炮,还是挺快乐挺热闹的。如今家里人少了,怕是热闹不起来了。收容队负责人关慕禹找我,说房东要咱们帮助写春联,你识文断字就给写吧!他一说完,房东老大爷就把笔墨和红纸放在我面前。我没写过春联,怕写不好想推辞,可又想收容队里也只有我是个“小知识分子”,我不写老关还找谁呢?于是,我动手研墨裁纸,边干边想写什么。在家时,写春联是父亲的事,父亲写一手好毛笔字,他常写的春联,是“爆竹两三声 是岁,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”之类,眼下兵荒马乱还写这些显然不合时宜,就现编了一副对联“军民团结打胜仗,解放东北享太平”,横额是“红星高照”。我是宣传员,常跟郎国胤写墙头标语,由帮助房东写春联这件事,想起为什么不多写一些扩大宣传呢?我去找关慕禹,老关是团政治处的民运干事,此前我就认识他,我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,他很快就给我送来笔墨和一些大红纸,说写好了他就往各家送。于是,我又新编几副对联,如“民主联军讲民主,解放战争求解放”、“实行土改闹翻身,实现耕者有其田”、“爆竹声声庆胜利,瑞雪纷纷报丰年”等等,共写了二十多副,老关高兴,老乡们更高兴。我这么一忙活,竟把想家冲淡了。团部有个骑兵侦察排,其成员各个武艺高强,装备全是驳壳枪或冲锋枪,又由团参谋长直接指挥,所以显得很傲气。他们的任务是:部队岀发他们头前探路,部队行军他们两侧搜索,部队选定宿营地他们先去那里摸清虚实。一句话,在小环境里为保障部队的安全服务。意外的是,由排长带领一部分人,这天傍晚竟来到收容队的驻地,吃了我们收容队包的冻饺子,就在老乡家睡下。那排长和关慕禹很熟,把冻饺子给吃了老关还笑。第二天,侦察排的人早早起身出去纷纷上马,这时由屋里出来一位大嫂,向着马背上的排长高声道:“那大哥!就这么走啦?”那排长一愣神儿,看见自己挎包上系着一条新发的白毛巾,便解下来抛给那位大嫂,之后策马带领众兄弟“嘚嘚嘚”一阵风似的跑了。关慕禹等人为他们送行,将房东大嫂接毛巾的情景全看在眼里,望着排长远去的背影,老关自言自语:“好小子,等我收拾你!”我虽然年纪小也看出了其中的勾当。二月初,全团来到沈阳和辽阳之间,沈阳至辽阳的铁路和公路都从这里经过。部队一到达,立即投入土工作业,在十来里地的田野和村屯,构筑临时防御阵地。王协理员说,兄弟部队要打辽阳,我们在这儿挖工事设防,准备阻击沈阳可能来的援兵,以保障攻打辽阳的胜利。冬天地皮冻硬,土工作业挺费劲,时间又很急迫,防线又很长,所以把全团所有的兵力,包括团部警卫连在内,全都调到工地上去。这样一来,宣传队就临时代替警卫连,昼夜站岗放哨盘查行人,负责保卫团首长和团机关的安全。我们自从来到部队,还没有站过岗放过哨,这回是情况紧急边学边干,老同志便教我们怎样站岗,怎样带班,什么是游动哨,喊口令要大声又威严,要回令与要口令同样重要,以及在什么情况下应鸣枪报警等等。大家在出动之前,都把枪认真擦了一遍。我头一班出的是游动哨,下午同贺家祥一起到公路上,拦截所有的行人和车辆,南来的不准北往,北来的不许南去,总之大战在即断绝交通。遭空袭那天去老百姓家吃饭的事,一到兰旗堡我和小董就向组织上坦白交待,张队长让在小队生活检讨会上做检讨。那时候,开生活检讨会是一项制度,只要时间允许每天开一次,大家说说一天来谁表现好,谁比较差,有什么问题,表彰先进批评后进,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,已经成为人们的习惯。去老百姓家讨饭吃,显然是违犯群众纪律,经不起劳累和饥饿的考验,联系我在新立屯同郎国胤一起偷梨的事,同志们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。现在,大战在即,宣传队在执行军事任务,我一定要好好执勤以功补过。路上行人稀少,出一下午游动哨拦截一台牛车、几个行人。你想呀,数九寒天,兵荒马乱,这里的军队正挖战壕备战,路上的行人怎么能不稀少呢?稀少也要拦。傍晚我同贺家祥把游动哨交给下一班之后回去吃饭睡觉,后半夜又出去站固定岗哨。站到第二天早晨,由南面传来“隆隆”炮声,像打闷雷似的响个不断,这肯定是辽阳打起来了。依我观察,包括我自己在内,军人一听见枪炮声,就显得格外精神,打瞌睡的振作起来,掉队的自动往前撵,肚子饿了也能忘掉。“辽阳打上了!”来换岗的夏宏英兴奋地说。“咱们这边儿呢?”我问带班的徐适。他说全团已经进入阵地,团首长都到前面去了,骑兵侦察排回来报告,沈阳方面至今没动静。“援兵就是今天来,要帮辽阳解围,恐怕也来不及了。”徐适说。辽阳的炮声响了一天,傍晚渐渐消逝了。随即传来捷报,我军第4纵队和第6纵队,已经全歼守敌解放辽阳。没过几天,4纵和6纵接着又打鞍山,也取得了全歼守敌解放鞍山的胜利。是夜,我们团撤出阵地,吃一顿饭之后,便急匆匆地出发,趁着夜色向沈阳方向疾进。去打沈阳?不大可能。那去哪呢?这样急忙忙的?还是那句话,不该知道的就别问,到时候准会告诉你。
(作者:窦桂萱同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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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光荣的四野四十四军”